帐子中的灯光昏暗,连明野的面容也都模糊在其中了。因为明野以身作则,军中上下都极度节俭。此时的火烛也远不够将帐子里事物照得明亮。明野愿意省下这一点,分派给底下的士兵。因为他知道夜里多这么一点烛火都很重要。
明野是一个将利益算计到了极致的人。
周照清不觉得他不明白,但还是忍不住提醒。
他自认为想得很周到:“至于公主,身份尊贵,总不可能轻易出城和亲。”
明野听到这话,偏过头,目光停在周照清的脸上,过了好一会儿才移开。
周照清心中悚然一惊,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,做错了什么。
明野没有表现出生气,他叫了一声周照清的字,轻声道:“我是为了救人。”
周照清听了,觉得后面还有话,明野却没有说出口。
有的话明野不会说给人听。
就像没有人了解真正的明野,周照清也不能。他是知道明野的过去,但也是是比别人稍多一些。
所以当时周照清不能明白。直到几日后,明野早已率领大军离开,上京城中传来消息,长公主自愿和亲。他在大雪中站了半刻钟冻得打哆嗦才反应过来。
明野的确不是圣人,也不可能成为圣人,他却将心放在了那样一位长公主的身上。
明野也是为了救已。
长公主是他的半身。
周照清长叹一口气,摇了摇头。
到了离开当日,前线的战事响声掩埋了去往寒山城的行军动静。
明野拉着缰绳,坐在一匹白马上,身侧佩戴的不是一贯用的那把刀。那样的刀,杀人可堪一用,在战场上却显得太薄太窄,该用更重的刀。
来到北疆后,明野换了新刀,然而那把刀也磨旧了,刀柄随意用布条裹住,挂在腰间。
明野道:“生死一战,皆在于此。”
当日容见愿意当庭答应和亲,没有假装拒绝,拖延时间。一来是因为不想给费金亦和羴然人对寒山城百姓动手的借口;二来一旦他答应这个条件,畏首畏尾的人就变成了费金亦,费金亦害怕他撕毁承诺,容见然而能转攻为守。
容见没打算束手就擒。
所以在接下来的几日中,容见提出诸多条件,具体的细则一谈再谈,费金亦逼不得已,只能退让。
容见要求护送的队伍必须由他亲自挑选,得保护自己的安全。至于羴然人和皇帝,则可指派几人随行监督,每到一处驿站,将消息快马传回上京和寒山城,以做凭证。
对于费金亦而言,只要容见离开上京,朝中诸事都会重回他的掌控,到时候再打发了羴然人,便可高枕无忧,所以一一答应了下来。
启程当日,天气很好。容见换上了那身临时赶制的嫁衣,坐上了装饰奢华的马车,身边有陪同而来的灵颂和四福。
人都有私心,容见本不愿意他们跟随自己一同陷入那样危险的境地。虽然他已打点好了银两,打算在路上将随行的侍从都放走,不会真的带到寒山城附近。
但灵颂和四福还是缠着跟上来了。
四福自不必说,他本来就咋咋呼呼,现在已经是涕泪横流,说不出话了。
还是灵颂足够冷静,将容见的担忧一一道出:“殿下是自相矛盾。如果真的没有危险,又为什么不带上我们?”
容见没有办法。
但是周姑姑年纪大了,身体不好,容见安抚了好久,说是如果到时候逃跑,周姑姑腿脚不灵便,反而不方便,况且长乐殿也得有人照看,否则回来后到处安插了眼线,才是寝食难安。
除此之外,容见临行前留信给了崔桂。不仅写明了之后的政事安排,也说了万一他无法回来,所有大权,皆交付给大将军明野。
容见到底不是才毕业的大学生了,这一年半来,成长了很多,知道万事都有有所准备。
他相信明野会来,但不是所有人都会信。
事无绝对,总有万一,人力是有极限的。
但有些事还是不得不做。
马车动身之事,长乐殿的宫人哭成一片,哀戚之声,萦绕在长乐殿的上方,久久不能散去。
容见倒没有想太多,他知道事已至此,只能继续走下去。
直到宫门大开,容见才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。
他掀起帘子,偏过头,回首望了一眼这巍峨的太平宫。天光骤亮,倾泻而下的日光将整个宫殿笼罩其中,看起来无边无际的绿瓦红墙被衬得精致美丽,却也冰冷至极。
容见怔了怔,放下了帘子,不再看了。
作者有话要说:
这次是真的快了qwq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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