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请你们吃饭的时候可不多,我可是北疆出了名的穷人。”
此处的胡饼不是扁扁的圆饼,而是团得像个小巧的蒸饼,上面撒了一层胡麻,远远就能闻到饼香里混着肉的荤香,就被叫做“荤胡饼”,跟洛阳那种抹了肉馅再压扁压扁烤熟的不同。
卫蔷先要了十个荤胡饼,又看见了粟米做的糖粥,也点了五碗,又看见有人在卖烤熟的鸟蛋,见李若灵宝和元妇德仿佛都没吃过,她唤了那叫卖的小贩来又买了些烤鸟蛋。
鸟蛋是先煮去壳之后再烤的,小贩才十六七岁年纪,当着卫蔷她们的面给鸟蛋上抹了酱,笑着说:
“元帅,您要给钱我拦不住,能不能让钱经了状元的手啊?昨日吴枫他们都有状元钱,可实在让我眼馋。”
卫蔷自然没有不应的,掏了钱出来,让元妇德摸了摸,又递过去:“你认得我?”
“那肯定认得!元帅来无终县我们就都知道了,是县里说了不让我们惊扰了元帅和进士们,您没见您刚刚给的钱被孙婆婆揣进了怀里?您给的钱叫元帅钱,能镇宅的,状元给的钱叫文昌钱,拿了能考进士。”
这少年嘴里嘻嘻哈哈,手上小心将卫蔷给的钱收好。
卫蔷被他逗乐了:“那状元摸过,又是我给你的,这钱叫什么?”
少年眼珠一转,道:“叫‘武能□□文能治国钱’!整个无终县我头一份儿!”
“你脑子转得这么快,读书了吗?”
“读着呢,元帅你可放心,我也是今年要考州学的人,昨日我弟弟掏了几个鹌鹑窝,我才来卖烤鸟蛋的。等过几年我也去考进士,到时候我就把您给的钱挂脖子上!”
“好。”卫蔷说,“你叫什么,先让我知道,可好?”
“我叫米妙儿,我爹说叫妇德能考状元,还想给我改名字呢!我可不想叫,这两日,我县学里好几个同学都改名叫妇德了。”
这“少年”原来也是个女孩子。
卫蔷转头看向元妇德。
新科状元耳朵微红,仿佛有些羞赧。
卫蔷又对米妙儿说:“妇德是个好名字,妙儿也不错,你回去跟你阿父说,你改名叫了妇德,纵然考上状元也不过是第二个叫妇德的状元,不改名字就是第一个叫妙儿的状元。”
“嘻嘻嘻,谢谢元帅!我这就去与我阿爹说去!”
说完,少女把手里剩下的烤鸟蛋连着酱碗一起放在了卫蔷的桌上,转身就跑走了。
卫蔷苦笑了一下,看看那些鸟蛋道:“罢了,她要是不回来取,我们就带回去给其他人吃了,我再把钱给县衙,让他们找人还钱去。”
此时,一炉荤胡饼也烤好了,孙婆婆用藤编的篮子装了十个放在卫蔷的面前。
胡饼里的肉馅儿是用葱和花椒调了味道,一咬开,有冒着油花的汤汁从里面流出来,又烫又香。
元妇德呆愣愣看着自己面前冒着热气的胡饼,突然说道:“这世间为何有人会想改名叫妇德?”
“为何不会?妇德是北疆第一个状元,策论诗文北疆无双,算学精深,律令也学得极好,旁人羡慕渴求,自然想叫妇德,自己沾来几分才气。”回答元妇德的人是卫蔷。
“不是的。”元妇德皱着眉,妇德这个名字不好,是枷锁镣铐,可这般想着,她又想起那一日有人拉着她的手说北疆的妇德是“好学不倦,克己求理,增广见闻,恒心不改”,是“想争,能争,敢争,争得到”。
卫蔷拍拍她的肩膀:“在我之前,天下第一猛将这几个字谁想过会是女子?在你之前‘妇德’二字是什么,并不重要,在你之后,妇德就是才学,是进取,这才是正道。”
元妇德抬起头。
她看着胡饼炉子里的烟,看向余三娘、王无穷的脸,看向那个跟在元帅身旁的少女,最后看向元帅。
迷雾勘破。
心结得解。
天下万物在她心中变了个模样。
“竟是如此?”她问。
“自然。”卫蔷拿着一半荤胡饼啃了一口,说话也有些含糊。
元妇德却觉得这带着肉馅香气的回答是惊世纶音,是西方极乐境的一声钟,是勾连黄泉碧落的一道冷泉。
她忽然笑了一下,端起了面前的粟米糖粥,看向身旁的北疆元帅:
“元帅,这是第二次救我于困境,我当谢你。”
卫蔷端起碗眨眨眼:“这一次我还不知自己怎么就救了你脱困,如何就是第二次?”
元妇德笑着说:“我父离世之后,我便自请下堂,回了山上终日抄父亲留下的上万册书,其中数千册我觉得是无用之言,尽数烧了。我父生前说,圣人之言,并非是说给女子的,我将余下六千册书抄完之后,突觉我父说的是对的,我一生所求,皆是不属于我之物,便生出了几分弃世之意。那日我上街买药,听见有人说齐州吕氏之主被一女子杀了……后来我稍作询问,就知道元帅在洛阳收拢世家弃女,还在各处救了女子回北疆,北疆女子可为官,可为将……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