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莫二人并肩走出医院大门时,才发现程尹其实还没回家。眼下她正坐在公交站的石椅上,歪着脑袋发呆。
程尹额前碎发颇多,哪怕规规矩矩地扎了马尾辫,仍旧像个炸毛的狮子。黑色粗框眼镜很是厚重,架在过于小巧的鼻子上,似乎有些叫她喘不过气来。嘴巴没什么血色,但跟她煞白的脸颊相比已算是健康。
毫不夸张地说,外头的风若是再大点,这人怕是都得吹没了。
见莫俊义眼睛都要黏到程尹身上了,宋观潮忍不住打趣道:“你从高中时起就喜欢这挂的,现在都当高中老师了怎么还这副德性?”
“你想哪儿去了?”莫俊义挑挑眉,话里满是不以为然,“我是现在才发现,程尹和那女人长得还蛮像的,所以才多看了几眼。”
“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?”
“得亏了某人从来不吃家里送的饭,我呢,不仅记得那女人长什么样,还记得她做饭蛮好吃的,比我妈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。”莫俊义说着说着,竟伸出手指数起了程母的好来,“又漂亮又文静又会做饭,就是有点会花钱。不过你爸如果能成功上位,这钱便也不算白花。”
见宋观潮似乎是听进去了,他接着又道:“你从小到大这么多年,除你那没影子的妈之外,见你爸身边有过别的女人吗?所以说,他明显是陷进去了,不死不休的那种。”
不死不休这话很重,但却说进了宋观潮的心里。他不由自主地生了些卑劣想法,可下一秒便歪头掐灭。末了,他偏头看向莫俊义,见其竟一脸无谓,不禁感叹:“如果让程尹知道,她老师正在苦口婆心地劝人拆散她爸妈,不知作何感想。”
“你是我兄弟我当然向着你。至于她”
莫俊义停顿片刻,似乎思考起了措辞。也就是在这时候,不远处的程尹终于回了神。
公交车成群地驶来,人们只好上前逐个确认车号。但是程尹膝盖有伤走不快,所以等她走到第三辆公车的前门时,车队尾部的公车便上前替换了第一辆。大约因为要坐的就是那辆车,程尹只好再次往回走,可还没等她走到,车便开走了。
车眼看着就要从身旁经过,连带着程尹也将目光投向二人所在之处,不想多事的宋观潮连忙摆手同莫俊义告别,又转身拦了辆出租车。
后座皮套有些脱皮,露出里头劣质粗糙的黄色海绵。海绵有些发黑,像是许久未清洗过。宋观潮稍显犹豫,但最后还是坐了上去,因为医院离目的地还有段距离,实在是耽误不得。
宋观潮坐定之后先是抻抻袖子,确认没有褶皱了才又把衬衫袖口往外拉,拉到露出合适的长度才作罢。全身上下多处扣子,该松松该扣扣,各有各的讲究。
他这次来淮城为的是谈生意,伙伴们在出发之前特地给他张罗了身正装。虽是千元级的入门货,但好歹也算量身定制,比他毕业答辩时穿的那身不知好了多少。
等收拾好一切,刚好转个角便是目的地。
惠康酒家原本并不叫惠康,只是前两年换了老板,才改了名字升了级,到现在已算是淮城数一数二的本地菜馆。它前身是百年老店,往上大约能数到清朝,做烧味起家。那矮楼也是正儿八经的古建筑,临江而立,门外栽有数棵上了年纪的榕树,密密麻麻的气生根随风飘动,让人光是看着就能感到一阵凉意。
宋观潮抬手看时间,在门口站到约定前十分钟才往里走。
现在离晚市还有一会儿,里头都是些喝茶吃点心的大爷大妈,服务员也闲得在原地唠嗑。后者见有人进来,赶忙上前招呼。
“靓仔?你几位呀?”
“欸小宋,这呢!”
服务员刚开口便被某人打断。那人说话声音中气十足,喊得大厅众人不由得停了筷子,后纷纷循声望去,宋观潮亦然。
惠康酒家有两层,一层是大堂和厨房,坐的多是散客,二层比一层小不少,只有沿着窗边的几桌,得从门口右转绕到收银台背后上去。那楼梯靠墙,笔直陡峭,走上去免不得提心吊胆。
说话人坐在宋观潮的正上方,所以他往前几步又回头,才看清了那人的长相。霞光从木制百叶窗斜斜打入,在那人身上镀了层金光。与初次见面的严肃装扮不一样,此时的他只穿了身素色polo衫,伸出护栏的手在空中摆了摆,腕上佛珠清晰可见,整个人低调又神秘。
这便是宋观潮此次要见的客户,上次在兴鑫有过一面之缘的康岩。
听到康岩发话,服务员连忙把宋观潮往楼上引。可他刚踏上二楼,门口便又传来声尖细女声,用的还是本地人听不懂的方言。
“我嘅好老豆~”
等到话音落地许久,那说话人才踏入了大堂。她一进来就往楼梯走,脚下的高跟鞋敲得木板咯咯作响,掠过宋观潮直奔康岩而去。
“你係咪又搵人跟踪我啊?”
她与康岩不同,从头到脚都十分张扬,束住黑色长直发的金属发圈镶满了钻,裙子也是惹眼的红,露出来的小腿纤细而修长,白色长绒外套在腰上掐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