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事出仓促,我只怕无人相求。”
“所以才要托媒人替你慢慢打听。”
他又道:“我这样的人是不配的。”
赵蘅提壶的手顿了顿,淡淡道:“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。以后成了亲,好好对待人家,从前那些事不要再犯就好了。”
“可我已经有了心仪之人。”他忽然道。
他眼睛盯着她,看她还要怎么说下去,“我心中已经有了认定的人,假如我娶了其他女子,对她、对旁人都是一种不尊重。”
赵蘅确实答不下去了,因为照惯例,她应该喜出望外顺水推舟:“哦,原来二弟心中已经有人,何不索性告诉了我,让我来替你做媒,岂不皆大欢喜?”
可这话她不能接,一句都不能往下接。
有些东西仅隔着一层薄薄的油纸,一戳就破,可绝对不能破。
她放下杯子,冷冷道:“所以,你打算一辈子就这样下去吗?”她显出从未有过的冷漠和强硬,“无论如何,你必须娶一个妻子。”
“是不是外面的人说了什么,你听到了什么闲话。”
“我这些年何时怕过别人闲言碎语。”
“那为什么——”
“公公婆婆生前也一直希望你成家立业,娶妻生子。如今你是傅家唯一的血脉,传宗接代有什么不对?”
“不要拿傅家来做借口了。”
“我找什么借口了!”她忽然站起来怒道,“你说,我在找什么借口?”
她瞪着他,拿视线逼视着他——你敢说?你敢说出来?
傅玉行觉得身上手心爬满了蚂蚁,一口一口啃噬着他。
红菱和蔡旺生拿着灯笼开开心心回来,却看到两人冷着脸吵架。“怎么啦?”
傅玉行没有答话,转身走了。蔡旺生才想追,赵蘅便道:“别去劝他,让他自己想想清楚!”声音抬高到让走远的傅玉行也听得分明。
那天吵完后两人分明是有了芥蒂,只是因为筹备婚事,外人面前尽力做出和睦的样子。红菱觉得他两个好像在僵持着什么,都等着对方服软。
“你这人也真是,偏偏就挑我成亲的时候给我找不自在。”红菱对镜梳着头发,抱怨道。“你俩到底怎么了?”
赵蘅站在她身后替她试戴绢花,“没怎么,你别管了。”
“你当我想管呢。这么多年,哪次不是傅玉行把你的话放第一位,不问青红皂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,什么时候见他这样?你到底干什么了,你不说我可安不下心。”
赵蘅淡淡道:“我让媒婆替他寻个婚配。”
红菱一愣,“怎么忽然想起来做这个?”
“不是忽然想起来的。从前他忙于立业,我有心也顾不上催他。如今诸事稳妥,自然也该替他做这些安排了。”
“他能答应吗?”
“他为什么不答应。”
红菱看着镜中的赵蘅,她正低着头替自己篦发,看不清表情。
红菱从来有话直说,接下来这些话却在肚子里翻来覆去了许多年,直到今天,思来想去,还是说了,“阿蘅,我知道人活在世上就是有这样那样的规矩,可你有时候太苦着自己,也太逼着别人了。要我看,有些规矩最好还是当它不在的好。外人说长道短,真正自己过日子时各种辛酸苦楚的滋味,也只有自己清楚。你俩这么多年……”
“红菱,”赵蘅打断她,“别说了。这些话以后再也不要说起。”
沉默许久,赵蘅最后只说了四个字,“你不明白。”只有她自己知道,这四个字里藏了多少无法对人言说的压抑苦痛。她和红菱都失去过,可那终究是不一样的。所以红菱还以为她不过是畏惧世俗眼光。
蔡旺生王信虎等人很快也知道了赵蘅最近正在给傅玉行安排做媒,本来是件好事,却见傅玉行分明不是高兴的反应,喝酒时,王信虎便揶揄道:“真是喜鹊子含花——喜上加喜。这边才成了一对,眼看咱们傅大夫也要成一桩美事了。”
“傅大夫,怎么闷闷不乐的,莫非是心里忐忑了?”
“我看傅大夫不是心里忐忑,这样子分明是心有所属,为情所困。”
“宣州姑娘可不知有多少巴巴盼着眼望你呢,你有心仪的,何不直接和你大嫂说说,让她替你好做安排嘛!”
“正是,也学学蔡旺生,找上门去说两句好话,送几样贴心的玩意,哪家姑娘还能不喜欢咱们二少爷?”
众人说笑推搡,傅玉行连坐在人群里也显得寥落。酒喝到后来确实醉了,回到家里,几个仆婢前前后后想要搀扶又无从下手,他自己仍走得很稳当,好像不过是薄薄醉了一点,所有将倾将颓的模样只是因为心底的萧索无着。
赵蘅循声来到院中,看到他坐在花台边上,周围一群仆婢劝着。头发也有些散了,低着头,浑身笼罩着落寞。
“少夫人。”仆人们看到她,用表情问她该如何是好。
赵蘅点点头,示意他们都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