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住口!不许毁谤陛下。”黄昭仪忙喝止她。但她喝止的也只是后半句话,前半句话她还是很赞同的:连氏无知,能得皇帝眷顾已是万幸,焉配教养公主?若公主被这样的母亲带大,不知会是怎样一副心性。
公主
她幽幽的抚着腹部,“可惜本宫荏弱,连太医都说不宜生养,恐怕此生无儿女之福了。”
暮雨机灵,知道自家主子无宠惯了的,唯有子嗣一桩始终引为憾事——她又是最喜欢孩子的,奈何无所出,因说道:“其实娘娘何不请求将公主抱到咱们宫里抚养呢?那连婕妤出身武家,想来是没念过多少书的,总不能让小公主和她外祖家一般学得粗俗无礼。若能得娘娘您熏陶性情,于公主必定裨益良多。”
黄昭仪听着有些心动,口内仍是犹豫的,“陛下不会肯的,连婕妤也不会轻易答应。”
暮雨似乎早就在思量此事,胸有成竹的说道:“那不尽然,娘娘您何不求一求太后?怎么说您也是太后的远亲,虽不及淑妃那般亲切厚密,可毕竟祖上的交情在那儿,太后不会不给您脸面。连婕妤就更没话说了,您是一片真心为小公主着想,并非意存歹念,连婕妤怎会不识好人心呢?她若真为这个和娘娘动气,反而显得她不识抬举,娘娘您更有说辞了。”
黄昭仪听得悠然神往,待要同她细细商议,忽见怡元殿门口的朱红大柱下几个小丫头探头探脑的张望,忙住了口,携了暮雨的手道:“咱们进去瞧瞧公主吧。”
暮雨知机,忙俯首帖耳的搀扶好自家主子——站久了反而显得鬼祟,不如坦坦荡荡的进门。
见了面,黄昭仪绝口不提自己的私心,只对着连乔细细夸赏了一番楚珮的好相貌,“公主生得真是玉雪可爱,本宫羡煞了妹妹的福气。”
她抚摸着女婴团成一团的玉白拳头,眼光胶着在那小人身上,可见这番话出自真心。
连乔同黄淑慧没多少交情,对于她的突然造访虽感到惊讶,倒还不觉得十分稀奇:小公主的确长得可爱,宫里的女人寂寞惯了,得了个孩子便如得了宝贝,何况楚珮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千金之宝,无人见了不喜不爱的。
只是要看早在她坐月子的那段时间便看够了,不曾想黄淑慧还会再来,看来她是真喜欢孩子。
来者即是客,连乔因含笑道:“娘娘迟早也会有这样福气的,无须羡慕旁人。”
两人胡乱敷衍了几句,黄昭仪便解下玉腕上一挂多宝手串,里头镶嵌着玛瑙、青金石等各色奇珍,递给连乔道:“本宫来时匆匆,未曾带些贺礼,此事菲薄,却是一番心意,留着给小公主把玩吧。”
连乔怎会稀罕这点贺礼,再者拿人的也嫌手短,推辞道:“姐姐太客气了,这怎么使得!”
黄昭仪却容不得她不收,“妹妹若不肯笑纳,便是看不起我了。”
她硬逼着连乔将手钏收下,还摸了摸女婴柔软的鬈发,恋恋道:“小公主的乳名偏也叫慧慧,和本宫一样,真是缘法。”
连乔这才忆起,黄昭仪的闺名便是淑慧,隐约有冲撞之嫌,面上颇为不安,“娘娘,这……”
其实都怪楚源,小公主的乳名是皇帝亲自取的,连乔没耐心一一去考证宫中嫔妃的名讳,可皇帝理应知道——也许他并非不知,而是压根懒得留意。
黄昭仪并非因此事迁怒,笑意仍是温柔和煦的,“不过是些小事,本宫都不介意,妹妹又何必放在心上呢?”
连乔察言观色,见她似乎并未因此事而耿耿于怀,心下稍稍安定。
黄昭仪略坐坐便带着侍婢离去,连茶水都未曾饮上一口。绿珠端着茶吊子过来时,便瞅着那两人影踪道:“这黄昭仪也颇古怪,今日又不是什么正日子,倒巴巴的跑来看望小公主,倒不知安的什么心。”
紫玉和绿珠二人的性子南辕北辙,有一点倒是相同的:都有点被害妄想症,总觉得别人不安好心。尤其是在小公主出世之后,两个人更是风声鹤唳,有一点动静就跟如临大敌似的。
其实天底下哪来许多坏人呢?至少连乔在宫中度过的一年多岁月,还算是较为清平安乐的,至少没有什么大风大浪。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皇帝的妃嫔尚在少数,些须几个人也斗不起来。
更可能的原因是连乔多了点母性的光辉,愿意将他人想得好一点。换做从前,她设计将楚晖毒打一顿之后,不会还做出送他去学堂这样假惺惺的举动。如今她做人做事都爱留有余地,不仅是为自己留条后路,也是想为女儿积些功德。
此时她凝视着楚珮安恬的睡颜,心中竟涌起一点甜蜜的奢望:倘若日子始终这样无波无澜,或许她愿意苟且偷安,甚至能将楚源视作一个相敬如宾的夫婿,彼此相伴着度过余生,没有爱,但至少能维持表面的和睦。
她是说,或许。
七月底的暑气已散得差不多了,连乔从经霜阁一路回来,眼看着道路两岸的金盏菊开得轰轰烈烈,如同散落一地的赤金,甚是富贵华丽。若说田野是靠金灿灿的稻谷展示丰收气象,那么宫里显然就是这些菊花在称王称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