妙妙是官宦世家的贵女,她的人设是知书达理的美人。
她发现周围的人都很相信这个设定。
晨起对镜梳妆时,妙妙看着铜镜里扔进人群就找不到的路人脸,听到丫鬟说她花容月貌,妙妙敷衍称是;午时与家人共进餐饭时,妙妙专注啃鸡腿啃得满嘴流油,上首的祖母慈祥夸她仪静体闲,妙妙迟疑了下还是把鸡腿啃完了;黄昏时路过花园遇见在开诗会的同族姐妹,众人盛情难却,妙妙只好作诗一首“金秋桂花香,爬树摘桂花。为何摘桂花,想吃桂花糕。”然后夺得诗会魁首,大家纷纷盛赞她的文采斐然。
总而言之,妙妙发现这个美丽聪慧的世家女形象非常牢固,就好像当真有这么个人。
贵女妙妙及笄后有了婚约。对方是筠江谢氏长孙谢聿脩,身份高贵,自小有神童的美誉,又于春闺被钦点状元,当下是京城炙手可热的女婿人选,妙妙父母费了好些心思才定下这门亲事。
谢聿脩上门相看时,妙妙躲在屏风后观察。谢郎君即使风头一时无两也不骄不躁,正是最令人心向往之的温润君子。
妙妙和谢聿脩成亲了。婚后夫妻举案齐眉,生活和谐美满。后来谢聿脩仕途高升官拜右相,他即使位极人臣也对妻子十年如一日地敬重,即使妙妙这些年只育了一儿一女,他也从未有过纳妾开枝散叶的念头,以致于民间都有了“嫁人当嫁谢家郎”的戏言。
而随着年岁渐长,夫妻房事渐少了。谢聿脩本就不是重欲之人,位高权重后公务繁忙,他时常歇在书房,偶尔才到妙妙房里来。这日难得清闲,谢大人与妙妙温存良久,在叫水的间隙里忽然开口问她。
谢聿脩说:“为何不爱我?”
妙妙双手还搂着他脖颈,顿时疑惑地回望。
谢聿脩有些气闷道:“世间不知有多少女子艳羡右相府夫妻恩爱,为何你还不动心?”
妙妙便回答:“右相敬重的是知书达理的结发爱妻,可我既不貌美又不端庄,更没有一开始就能被他放在眼里的出身。”
谢聿脩咬牙:“好。”
……
妙妙在田庄长大。她的家人似乎很有权势,可她是家族的弃子,自出生起就被送养到偏僻庄子里,虽然衣食无忧但日子过得平淡。妙妙有时也想问家人近况,她能接触到的下人们却对此都是一副忌讳莫深的模样,久而久之她便不再去想了。
散养的子女当然缺乏教养。妙妙成天出门玩乐,没人管束她,她也乐得自在。
这日妙妙听到丫鬟们说笑时提起附近县城的灯会,她对此来了兴趣,当即乘马车去县城游玩。灯会人流如织,妙妙沉浸在猜灯谜捏糖人的乐趣里,不知不觉就与随从走散了。
妙妙把糖人嚼得咯吱响,或许出于多年无忧无虑养成的散漫习性,她也不着急,慢腾腾回去找人。
这时发生了意外。妙妙路过街边灯架时,原本看似稳固的架子陡然倾倒,那沉重木头和灯笼火光朝妙妙压来。人在惊骇时很难做出反应,妙妙愣住了,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毫发无伤。
旁边的青年男子及时把她拉到怀里后退一步,避免了一出祸事。这位陌生男性很有气度,他救了人却不挟恩图报,反而道歉说事出紧急唐突了姑娘。
妙妙说了自己与随从走散一事,这男子便说他有要事在身不能相伴,便差遣下人陪妙妙去寻人。待妙妙与随从相聚,那男子的护卫没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就离去了。
这件事只是一次偶然。妙妙本以为再也不会和那气度不凡的男人有交集,在之后的日子里却重逢了数次。对方也很惊讶,但他待人接物谦逊平和,即使妙妙言语粗俗难登大雅之堂,这人也从未表露出分毫轻蔑,相反,他对妙妙颇为照顾。
他说,他一见妙妙就感到熟悉,偶然相遇这么多次,想必是上天注定的缘分。
妙妙和这男人相爱了。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他们这是为高门大户所不齿的私相授受。然而“中春之月,奔者不禁”,年轻男女情窦初开,又能算什么腌臜事?
男人告知了妙妙他的身份。他是漓原谢氏长房长子谢聿脩,尚未婚配,虽然父母在为他相看适龄贵女,但他已经尽数婉拒了。他说,等他入朝为官,婚事能由自己做主时,他定然三媒六聘迎娶妙妙为正妻。
然而世事无常,谢聿脩虽然才思敏捷但在为人处世上有点不懂变通,他的官路相较同等出身的其他世家子显得坎坷了些。在谢聿脩当上高官前,妙妙就因为数次缠绵而不慎怀有了身孕。
婚事不能再拖,谢聿脩只能将事情向父母全盘托出。他知道父母为人古板,一时不能接受他与乡野女子定情之事,但谢家子嗣单薄,长房除了他只有个庶出弟弟,那弟弟沉醉医术不通半点文墨,无论如何父母最后都会顺着他的心意。
父母的反应却出乎了他的预想。不是对长子不求上进的惋惜,不是对长子忤逆不孝的气愤,而是难以言表的惊愕。母亲掩面而泣,父亲暴怒地抄起板凳就来打他,几乎口不择言地唾骂混账,说那是你妹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