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垂眸看了一眼脚边瑟瑟发抖的侍君,道:“千岁回到陛下身边吧,臣无福消受。”
谢馥哼笑一声,让内侍接侍君回来,看着薛玉霄道:“薛卿,你真是让我看到司空大人年轻时,薛司空当年初入朝,刚正不阿,威风凛凛,与你今朝无异。不过……”
她话锋一转,继续道:“司空大人不在乎身畔的男人是谁,但是你在乎。”
薛玉霄并未否定,只是道:“太上忘情,最下不及情,情之所钟,正在我辈。”
谢馥闻言恼意顿消,亲自走下台阶安抚薛玉霄,看起来居然很像贤帝名臣。
众人看得目瞪口呆,对两人之间的对话几乎反应不过来。只有朝中沉浮几十年的数位老臣心中一定,知道这是小皇帝对可用之臣的试探罢了。她最讨厌没有弱点的能臣,薛玉霄文武双全,又这样担心裴饮雪,其实很合她的意。
倒是这位裴郎君……即便他情理上知道皇帝不会真的赐死他,可他这么说,心中就没有半点畏惧之情吗?
谢馥给薛玉霄递了好几个台阶,她才不情不愿地下了,回到坐席后,正好遇到崔明珠派来的小侍,将一个手帕递给她。
薛玉霄当着裴饮雪的面打开,见到上面是崔锦章飘逸的字迹,写得是:
“鱼腥肉柴,不好,拌菜微辣爽口,可食。糕点鲜甜、酒水醇香,上上品。疑宫闱膳房偷工减料,调料低劣,醋过酸过咸,糟蹋美食,今日忌吃醋。崔七赠。”
红泥小火炉(1)
“两位请。”宴会毕,宫侍将两人引出千秋殿,心有余悸道,“侯主今日之言,实在让小的胆寒心颤,生怕一言下去,陛下将与世家决裂啊。”
宫中内侍大多是偏向于谢氏皇族的,但也有一部分依附于士族,乃是各大世家遴选送入的旁支,特别是一些负责旨意奏报的女侍,不止肩负着侍奉皇族的责任、更是两方势力彼此联结、彼此合作的桥梁。
“内贵人多虑了。”薛玉霄道,“陛下只是醉了,我也不过酒后发了几句狂言。在座的大人们都没有开口,放心,只是玩笑罢了。”
宫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,忍不住道:“侯主真是让我等肝胆欲摧。不光是您,连裴郎君那几句话,也着实让人吓得不轻啊。”
薛玉霄心道,可不是,他也把我吓住了。她想着便偏头过去看裴饮雪,他正垂眸盯着脚下覆上一层薄雪的石阶,伸手扶住薛玉霄的手臂,轻道:“小心。”
夜空不知何时飘起小雪。
满天薄雪覆盖在宫墙之上,将雕梁画栋披上一层缥缈的白。月光无声,笼罩着这座皇城,任由代表着权力的朱墙绿瓦被雪色掩尽。
在银辉夜月之下,薄雪映照之间,裴饮雪的侧颊格外清冷温柔,他的眼睫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,墨眸如画。
薛玉霄忽然想起一句诗,她心意蓦然如石投水面,惊起一圈圈涟漪荡开,连同涌入胸腔这一口夜风,都挟着淡淡的、缱绻不尽的冷梅幽香。
薛玉霄收回视线,无处安放地在眼前扫了两圈。
出了宫禁,雪花已经坠满发间,转瞬即消融不见。薛玉霄正待登车,忽然一人从身后叫住她,一回头,见是崔明珠。
崔明珠终于追上她,快步走近一把压住薛玉霄的肩,张口就是:“皇帝送你,你为什么不要啊?我觉得那个小乐师弹琴也好,长得也很俊秀。”